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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慧兰的"从低杠到高杠"看得我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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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2 12:58: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此篇文章作者是莫慧兰,为山间小竹的收藏,摘自2001年的《新体育》连载; 曾经、曾经的一刻,让我的记忆中永远的留下了赛场上的兰兰,为她鼓掌和喝彩,并以此鞭策自己不断学习和前进……
《新体育》杂志让我在“我的路”中亮相,这让我一时间有点惶惑。一个才刚19岁的小姑娘就需要总结她的人生了吗?然而回顾我的体操生涯,种种酸甜苦辣却也真让我百感交集。盛情难却,那么就从我退役的故事开始吧。

一、
秋天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懒洋洋的。也许今年的阳光和去年的阳光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阳光下的我却已换了一种身份,换了一种心情。
1997年秋的莫慧兰,中国女子体操队队长,队中的一号主力。
1998年秋的莫慧兰,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一年级学生。
脚下踩的依然是硬硬的水泥大道,只是地点却已从训练局挪到了人民大学,而我走的心路,更不仅仅是从崇文区到海淀区的距离。
我的一切从零开始。
从5岁开始练体操,我的一切便与它连结在了一起。相对于其他同龄人而言,我对教室的亲切熟悉程度显然远不及体操房。所以去年初退役后,我想选择到美国边念书边教体操的生活,可惜因为联系不太顺利,一波三折,最终未能成行,那时我的心中真是一片迷惘,我在桂林与北京之间来去往返,不知何去何从。
面对纷繁复杂的现在和将来,终究要做个抉择。我选择了念书。
许多运动员退役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念书。因为从小从事专业训练,自然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学习,这显然不利于适应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现代社会,进大学深造就十分必要了。之所以选择了新闻,一是因为理工科对基础的要求实在太高,二是我对新闻这个职业颇有兴趣,特别是对体育新闻。
于是在秋天里,我走进了人大校园。
这是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不熟悉的面孔,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氛围,直到今天,我仍不敢说自己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这里,我过着一种从不曾过过的生活。
学校很照顾我,给了我一间研究生宿舍,我把它布置成了一个温馨的“家”。“家”里有我的大抱枕,有我的卡通娃娃,也有书和电脑,还有一口锅。坐在洒满阳光的书桌前,读读我的English、写写家信,感觉是蛮不错的。偶尔兴致来了,还可以自己动手烧点儿可口的饭菜,安慰安慰我那可怜的胃。(我挺挑食的,嘻嘻!)
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宿舍里时,常会有一种茫然和孤独袭上我的心头。老师和同学对我都不错,但也许是因为成长背景不太相同吧,我还是会常常怀念和我那些体操伙伴共同生活的日子。我想念和“毛头”(毛艳玲)和住的小屋,想念“大头”(奎媛媛)可爱的微笑,想念刘璇美丽的眼睛,想念“毕神”(毕文静)快乐的神劲儿,当然,还有我深爱的也同样爱我的教练们。和他们在一起,我似乎更容易快乐,也更容易沟通交流。人大和体操队虽然一个在城西北,一个在城东南,我仍然会常常回去,感受那份不是亲情的亲情。
新的学习于我而言也是一种挑战,虽然在大一,只有新闻原理、新闻写作两门专业课,可那些公共课,比如马克思主义原理、邓小平理论什么的,全是要求背诵的,想起来就够难的;最“可怕”的要算是英语了,因为我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基础,所以学起来相当费劲。最近一个时期我正在“恶补”英语,加上有几个好心的英语老师主动给我补课,我真恨不得多长两个脑袋。现在,我还一逮着机会就问就说,语言能力嘛,总是在不断应用中提高的。
我已经想好了,再苦再难我都要挺过去,练了这么多年体操,我已深深明白什么叫先苦后甜,什么叫知难而进——这也许是体操给我终生受益的财富之一。有是想想,如国不是5岁那年的一个“偶然”,或许我就会与体操擦肩而过,那么我的整个人生也许就是另一种色彩了。

二、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我5岁那年,李宁哥哥在洛杉矶奥运会上独揽3金1银2铜。一时我们整个桂林乃至整个广西都轰动了,全国上上下下也因此而掀起一股学体操、学李宁的热潮,小小年纪的我则完全被体操迷住了,我的心里满是对李宁哥哥的崇拜,整天和双胞胎妹妹芳芳一起吵吵着要去学体操。那时我只觉得,体操是那么那么好玩、那么那么神奇,练体操又是那么那么光荣、那么那么快乐。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广西桂林印刷厂的普通工人,我和妹妹莫慧芳则是他们的孪生女儿。听爸爸妈妈说,他们的工资都不高,本打算就要一个孩子,却没想到一下子得到了我们姐俩,而从我们俩出生后,我家的经济一之比较紧张。但我想我们给爸爸妈妈的快乐也是相当多的,小时候他们领我们上街,很多人会向我们一家四口投以羡慕的目光。真的,我们姐俩绝对算是一对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姑娘呢!
说起妹妹芳芳,虽然我俩是双胞胎,其实样子并不太相像,起码不是像大双小双那样像得让人分不出来,而且我俩也是一人一个性格,一个脾气。芳芳性格外向,见了谁都是甜甜一笑,大声喊叔叔阿姨好,特别招人喜欢;而我就内向一点,碰见大人不声不响,以至于爸爸总问:“兰兰,怎么不叫人呢?”每次我都赶紧分辩:“我是叫了的嘛,不过人家没听见!”记得爸爸常常因此被我弄得直摇头。
话说那年爸爸天天被我和妹妹要练体操的呼声“折磨”着,一个星期天他带我们去逛街,正好看见桂林市体校贴在墙上的招生简章,爸爸认真地读了一遍,然后抱起我们,到现在我还记得爸爸当时的话:“每个人只要五毛钱,你们姐妹俩想练就去练练吧!”我们就这样被爸爸牵着直接去报名了,连妈妈的意见都没征求一下。多年以后爸爸说,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随随便便一送还真能送出个世界冠军来!
当很不好意思的是,第一天训练我们就因为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迟到了。
记得当时体操房里小孩子特别多,叽叽喳喳乱成一片。忽然一个教练走过来问我和妹妹:“你们叫什么名字呀?”那时我好像一下子认识到了当姐姐的责任,一改平日里的内向,大声回答教练:“我叫莫慧兰,是姐姐!”那声音大概大的有点吓人,连教练都一下子被震住了,半天他才连声说:“行了行了,我听到了。”
后来还发生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这件事的发生更加坚定了爸爸送我和妹妹练体操的信心和决心。那是我们刚到体校训练不久后的一天,我正和芳芳在公园里玩儿,一个阿姨走过来问我们想不想去练体操,记得当时是我特别自豪地看着阿姨说我们已经是体操队员了。再一聊天才知道,原来那阿姨就是我们体校的教练!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我就这样开始练体操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是那般痴迷体操,小小年纪竟然那么能吃苦,而且一提到去练体操就兴奋,训练起来还特别刻苦认真。
有那么一次,我的右手手心被磨出一个大血泡,因为害怕被教练知道了会不让我训练,我就一直咬牙坚持着,任谁问也不说,很快,那个大血泡就化脓了。偏偏这时队里就要进行小测验,因为这个大血泡的缘故,我的动作有点变形,可我还是没说。这时旁边有个叫王朵朵的队友忍不住了,向教练“告发”了我的秘密。教练急忙跑过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还是捂着小手,队教练说没什么。后来爸爸妈妈终于发现了,是他们带我动了个小手术才去掉了那个泡。
然面对体操的枯燥和残酷,我也有过想当逃兵的不光彩记录。
一次我发高烧,烧得很厉害,一休竟休了一个礼拜。刚开始时我还闹着要去训练,可这一个星期休下来,我尝到了不练体操的轻松和快乐,等病好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想回体校去了。我跟爸爸耍赖:“爸爸,我身上哪里都痛,我不想去练了。”这回轮到爸爸坚决了,他理也没理我,一把就抱起我去了体校。
在体操房门口,任我怎么抱他的脚不放,任我怎么撕心裂肺地哭喊,爸爸依然不为所动,他用力扳开我的手,一咬牙就走了,而我还在朝他的背影哭叫着:“爸爸呀……我不要练……我想回家……你怎么不理我……”透过哗哗而下的泪水,我看见爸爸回了一下头,那一刻,我哭的更加用力了,但爸爸没有再回头,他还是走了。
事隔这么多年,回想起往事,我才体会到,在爸爸那一回头里,包含了他怎样的决心和怎样的不舍。
“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爸爸这样对我和妹妹说,慢慢地我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其实说起来,芳芳的身体条件比我要好,教练们也都认为她比我更具备成才的可能,也许正是这种差距大大激发了我天性中的好强和倔强,我比芳芳练的更苦更自觉,我认为自己也有实力到赛场上和她较量较量。
一次教练特意找来一台摄像机记录我们的训练情况,我一看就特别高兴,训练得也格外起劲。连纵跳时,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步就蹿到了镜头前,尽情地表演了一番。想来那或许就是我潜藏的“表现欲”的初次流露吧!
童年里留给我印象最深的,还要说是那件事:教练领着我们去看李宁哥哥得来的金杯,她指着金杯对我们说:“你们回去好好练,向李宁大哥哥学习,长大以后也拿金牌,为国争光。”那时,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想把那金杯看的再仔细些。望着那个好神圣又好遥远的金杯,我的心中充满了羡慕。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我那幼小心灵中朦朦胧胧的目标,开始一天一天变得清晰起来……

三、
1988年8月,我离开家乡桂林,到了南宁——我在全自治区的新苗选拔赛中脱颖而出,和妹妹芳芳一起被选入了区队。
那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如果说在业余体校时,我只是窥见了体操的点滴残酷的话,那么进专业队后,体操则几乎天天向我露出它的狰狞面目。我们正处于打基础的时候,将来是否能走体操这条路,就取决于这段日子的磨练了。
可我们毕竟只是一群七八岁的娃娃,每天早上5:30就要起床出操,白天训练一天,晚上要练到7:30才收兵,如果练不好,那么一整天都泡在体操馆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训练时间每天长达十多个小时,即使是在国家队,这种运动量也是惊人的。
累是真累,但我们还能克服,最可怕的就是控体重。8岁,正是最贪嘴、什么都爱吃的时候,可为了练体操,我们只有眼睁睁地瞅着那些诱人的巧克力、冰淇淋,而把口水往肚子里咽。可能是肚子里的馋虫积攒的太多了吧,我们终于忍不住了。
那时我们运动队的食堂墙上有个洞,那洞很小,只有一个体重不到30斤的队友能钻进去。自从我们发现那个洞后,每晚都想去食堂里偷点儿吃的,而到厨房为大家偷吃的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最瘦小的队友肩上。
第一次偷吃的时,我们全都聚集在洞外,焦急地期待着她。只见她瘦瘦小小的身子一点点地蹭进洞去,吃的被她一点点地送出来——每人一个豆沙包!那时,我们都馋坏了,那豆沙包当时真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了,于是我们每个人都举包大嚼起来。可是吃着吃着,我们的视线又全都集中在了那个“偷包英雄”身上:那家伙给我们一人只拿了一个,可她自己最后出来时竟拿了一大堆!我们虽然心里有气,但也只能看着她干瞪眼,谁让那个小洞只有人家一个人能钻的进去呢!
还有一回训练结束后喝酸奶,当着教练,我们谁都不敢多喝,只好怯怯地瞅着教练浅浅地抿上两口了事。正在这时,教练被人叫出去办事了,我们一下子成了挣出笼子的小鸟,纷纷扑向冰箱,还没等我抢到,不知到谁叫了一嗓子:“教练回来了!”我被落在了后边,实在无处可藏,我竟然一下子把自己关进了冰箱里。直到教练走了,队友才把我“解救”出来。
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躲在冰箱里的感觉了,只是当时那份紧张和害怕让我终生难忘。如今我向别人讲起这些故事时连自己都会大笑不止,可笑容背后的那份辛酸却是那么真实地属于我的过去。
在“省队”的日子并不是太好过。我的下肢力量较弱,跑步差,耐力不行,当时对自己的前途也不曾认真想过,我们只知道那么大的运动量令人难以承受,每天每天都太累了!于是当我感到自己不能再忍受下去时,压抑已久的天性终于张扬了一次:我成功地“策化”了一次逃跑行动!我和队里的一个小伙伴约好,那天清晨出早操后,我俩偷偷去了火车站。到了车站才知道,南宁到桂林的火车只有傍晚6点那一班。一大早就来了车站,我们只好在车站里游来荡去。快中午了,我俩已是又饿又渴,于是两人凑钱买了些吃的。吃的时候挺高兴,吃完了才发现,剩下的钱已经不够买两张回家的车票了。怎么办呢?队是不能回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逃票回家!
产生这个可怕想法时我的心一哆嗦,但没有其它办法了,但愿所有的人都能原谅我们的错误。
终于捱到了晚上6点,我俩心怀忐忑地拿着两张站台票上了车,幸亏我俩人小不显眼,要是真让人家抓住了,我还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半夜两点到了桂林,路上到处漆黑,我的心始终悬着。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如果当时碰上个坏人,我们两个小姑娘就只能束手就擒了。但忐忑中还是有一些兴奋的,终于回家了!
选票“节省”下来的钱也很快派上了用场,我们学着大人的样子叫了一辆出租车。怕人家把我们拉跑了,我们还假装认识路,好心的司机叔叔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秘密的八九分:“小姑娘,从哪儿逃出来的呀?我送你们回家吧!”后来,那叔叔把我们拉到了我的那个队友家,还送我们上了楼,亲手把我们交给了那个队友的妈妈。
那晚,我住在了队友家,躺在床上还什么都没来的及想,我就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睡醒,就被她的爸爸妈妈叫了起来,调查清楚我们逃跑的来龙去脉,叔叔阿姨一分钟没敢耽搁,立即把我“遣送”回家。
回家路上我就有了一种在劫难逃的预感,果然,尽管我一到家就发了疯似地大喊“再也不练了”,父母因极度恼火而对我的一顿狠揍还是没能幸免。更令他们生气和惊讶的是,没过几天,妹妹芳芳和令一个队友也效仿我们逃回了家。
爸爸妈妈不是不知道练体操有多苦多累,特别是他们的两个并不娇气的女儿相继逃回家,他们更是了解了体操“摧残”我们天性的一面。记得爸爸平静下来后,曾颇有些为难地和我们姐妹俩商量:“爸爸妈妈知道你们都是坚强的孩子,已经练了好几年了,这时候扔下是不是太可惜了,还是坚持到底吧……我们选择了做这件事,就应该努力把它做好!”
教练赶来找我们了,爸爸妈妈含着泪再次送我们上路。
其实在骨子里,我还是那么深爱着体操。事过境迁,我把那次逃跑看作是我爱体操的一种方式,它要我承受的东西太多,而心甘情愿的我也需要暂时的逃避。这就像是一对热恋中人,在一起相拥很久后也要在各自的空间里轻松一下,但那轻松是为了下一次更紧密的相拥。
我对体操一次暂时的逃避之后是一次更深情的回归。回南宁后,爸爸的话总在我边响起,我开始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我选择的这条路没有回程,再大的困难,我也要勇敢面对。从那以后,我练的很苦也很投入。
 楼主| 发表于 2008-6-12 13: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一年之后,1990年11月,我11岁时,我和妹妹终于一起到了北京,到了国家体操集训队。
那是我们从小做梦都想去的地方,那里走出的一个个世界冠军正是我们做梦都想赶超的目标。
可那个冬天,北京没给我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灰蒙蒙的天空,满天的乌云,一如我灰暗的心情。
当时,全国七八十个体操苗子到国家队集训。我像一只丑小鸭,没有谁多看我一眼,我练的越苦心里就越委屈,特别是当人家纷纷把关注的目光集中到妹妹芳芳身上时,我的自尊心更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最让我难过的是,有一次队里搞集训测验,妹妹芳芳表现的很好,可教练偏偏在这时认错了我俩,当着众人的面儿把我当成莫慧芳好好夸了一番,我心里那个难受呀!
留在国家队的名单很快公布了,当我听到教练留下了芳芳,而从始至终没有念到我的名字时,我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天心中的委屈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反正我要走了,我可不想带着这么多委屈上路。
后来发生的事让我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我和妹妹是双胞胎,是不是该感谢妹妹在集训期间的出色表现,因为最后关头,队里的领导改了主意,要我作为妹妹的“添头”留下来。
他们连我一起留下是想借鉴培养大双小双的成功经验,希望我留下会对芳芳的成才有所帮助。事实上,这个陪衬的角色对于争强好胜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鞭策和激励。
留下来后的日子,我练得很苦,主动加班加点,我表现很好,听话又懂事。渐渐地,教练开始注意到我,发现了我的潜能。1992年我们这批小队员进入发展难度阶段时,教练为我设计了那个后来和我一起飞向世界的“莫氏空翻”。
那正是我腾飞的开始。
提起“莫氏空翻”,又是件件往事涌到心头。那可以说是一个我豁出命攻克的动作,我为它贡献了我的大门牙,贡献了我数不清的日日夜夜,贡献了我太多的汗水和泪水……也正是它,给了我最辉煌的一段人生,最美好的一段记忆,最难忘的一些瞬间……
提起“莫氏空翻”,就不能不提起我的恩师。
刘桂成指导瘦瘦高高,不苟言笑,正是他,和我的另一位恩师袁紫娟一起把我从一只不被看好的丑小鸭送上亚运冠军、世界冠军的领奖台,那份恩情让我今生还报不完。那个“莫氏空翻”,就是柳指导根据我的身体条件,日思夜想琢磨出来的。而且为了帮我攻下那个动作,刘指导下的功夫比我还大,仅是保护装置,他就自己动手一再改进。特别是我不小心磕掉门牙后,刘指导训练中达到了300%的投入,他没有亲自上杠做动作,但一天训练下来,他的身体削耗一点也不比我小。
1994年4月,带着我的“莫氏空翻”,我参加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世界大赛——世界体操单项锦标赛。当我把倾注了我和教练那么多心血和汗水的动作呈现在世人面前时,我是那么小心翼翼,犹如手捧着一尊美仑美奂的水晶。
我的“莫氏空翻”震惊了赛场,国际体操界权威人士说它是属于下个世纪的动作,于是世界体操的历史上,又记下了一个用中国人的名字命名的动作。
初出茅庐,我赢得了最多的掌声,但因为一个简单动作的失误,我没能最终赢得胜利,赢得我太想得到的那枚金牌。
然而我没有哭,因为我已经遥望到了金秋10月的广岛亚运会,胜利女神在向我招手。

五、
广岛是个美丽的城市,那里有碧蓝的天,碧蓝的海。
1994年亚运会时的广岛,天天过节一样热热闹闹,人们整天高高兴兴,其实谁也没有忘记这个城市曾有的灾难,只是人们都把那份惨痛的记忆深锁在心中不提而已。
当时15岁的我,还不能完全体味那番复杂的“人生况味”。初到广岛时,在我单纯的心灵世界里,只有那漂亮又空旷的体操馆和熟悉又陌生的体操器械,还有那时时浮现于我脑海中的亚运会金牌。
十年磨一剑,我相信自己的实力,我相信我的“莫氏空翻”的震撼力,我相信我一定会像小燕子一样在广岛的晴空中展翅高飞……
可没想到命运还是跟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它似乎故意要在为难为难我。
到广岛的第二天,9月29日,全队进行场地训练,我在做低杠换握高杠动作时因为离杠太近摔了下来。开始我自己也没觉得什么,落杠嘛,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换到第二项跳马时,我觉得有点儿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我忍不住问旁边的刘璇“哎,咱们的训练馆怎么突然变大了?”刘璇一听使劲儿睁大了眼睛:“兰兰,你没出毛病吧?”她这么一问我更糊涂了:“真的真的,我现在都不知道咱们是在哪儿?”刘璇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被我吓慌神儿的璇子尖声叫来陆(善真)导,陆导一听我的情况,赶紧和队医一块儿送我去了医院。
后来听他们给我讲,在车上我还是不断地问问题,像“我们这是在广岛吗”、“我们比没比呀”、“我拿了几块金牌”什么的,许多怪问题问的同去的张大夫没辙,他看着我无耐地说:“我没法儿回答你,还是问你自己吧!”
也许正是应了那句古训,“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到医院后,我被医生确疹为轻微脑震荡。我那时小,自己还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几位教练却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再过几天就要比赛了,我们队本就都是新人担纲,乔娅的脚伤还没好,我又出了事……
我的意外甚至惊动了代表团团部,那几天伍绍祖主任一见我就问:“怎么样,还有没有奇怪的感觉?还疼不疼?”每次我都笑笑说我没事。
不过睡过一觉还真就没事了,我反而感觉更加精神抖擞、信心百倍。现在看来,当时的种种搓折和意外也许都是为后来的辉煌埋下的浮笔吧!
10月4日,女子团体决赛。
初次代表国家队出战团体比赛,我把祖国的荣誉放在心头。其实亚运会之前我们体操队一直把调子放得很低,因为当时苏联解体,像柳金、丘索维金娜等前苏联中亚五国的名将都要加入亚运会的争夺。而我们当时又都不是经过大阵势的名将,动作难度虽高,但是发挥不稳定。那时教练担心,团部没底儿,但我却始终相信我们会拿到那枚分量最重的女团金牌的。
比赛开始了。
第一项是我们的强项高低杠。我的“莫氏空翻”一亮相便技惊四座,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最后我像钉子一样稳稳“钉”在了地上。当我满面笑容下场时,高健指导表扬我说:“兰兰,你完成得几乎没有缺点。”如雷的掌声宣告了我的成功,裁判为我亮出了9. 95的全场最高分。
接下来的平衡木、自由体操、跳马,我每一项都拿了全场第一名,四项最后得分是39.425。而且,我的队友们也一个个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中国女队就这样轻松卫冕。
我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引起众人关注的。因为我所有四个单项都排名第一,全能决赛还没开始,大家就一致认为那枚金牌非我莫属了。记的那时总有一大堆我不认识的记者围着我问问题,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明天全能金牌没问题吧?”
“我是很想拿,但别人也很想拿呀!”我不想把话说得没有一点余地。
“那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记者们追问。
“我最想上台领奖!”我又忍不住说出自己对胜利的向往。
真的,我喜欢站在领奖台上的感觉。练了十年体操,我为的不就是那一刻吗?那么多和我一样为体操而拼博的孩子,最渴望的不也就是有朝一日登上那看起来不算高的三级台阶吗?
10月5日,全能决赛。
我知道个子最矮、年龄最小的我将是那一天体操馆里的焦点,上场前我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把最甜美的微笑和最完美的表演带给大家。

前两项比赛,跳马9.712分,高低杠9.90分,都是全场最高分,我只要在平衡木和自由体操两项上再得19.2,也就是两项平均9.6分,冠军就是我的了。
几乎没有人不认为我稳那冠军了,接下来的平衡木又是我的强项。我一上木感觉挺好,前面的几个动作也舒展自如,就剩下一组踺子直体后空翻站木了,这是一组我平时练十套成功十套的动作,可那一天,我翻歪了!在空中我的感觉就要坏,但我还想尽力控制住自己,落木的一刹那,我极力想顶住,可我的支撑脚已踩在了木边缘,我掉了下来。
我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来不及难过,也顾不得后悔,我只是定了定神,然后重新上木完成了动作。
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最深切地体会到平日里教练所说的话——体操是一个要求完美的项目,最容不得丝毫的闪失。
在高水平的较量中,一个小晃就能葬送金牌,更何况是我的一次落木。第三项结束后,我的名次一下子落到了第五。
可我并没有泄气。最后一项自由体操不是我的强项,但平衡木上的意外失手激起了我的斗志。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我开始尽情表演,可以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裁判再次为我亮出了高分:9.925。我追到了第三名。
站在领奖台的最低一阶上,我的泪水不听话地哗哗而下。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当时真希望这世上有后悔药的。队友王欣走来安慰我:“兰兰,别哭!好好比下面的单项,你还会再拿金牌的!”那时,我真想谢谢她的祝福,可我什么也没说出来。
回到驻地,看着队友乔娅胸前那金灿灿的金牌,我有想哭。电视台的记者过来录像,边录边逗我说:“兰兰,你也过来看看金牌!”我真的很喜欢那枚金牌,想好好端祥端祥它,我也很想祝贺祝贺乔娅,但我站着没动,我在心里暗暗使劲儿:“明天,我一定要拿到两块金牌给你们看看!”
结果我如愿以偿,不过不是两块,而是全部的四块金牌!
单项决赛那一天,我真仿佛是做梦一样的经历!我的每个动作都完成的近乎完美,跟头又高又飘,落地又准又稳,我简直是比疯了,越比越来劲儿,越比越轻松。
到了最后一项自由体操比赛,全场几乎都在观看我一个人表演。在《打字机》活泼诙谐的乐曲中,我自由地跳着舞着,仿佛已经进入了“随心所欲”的最高境界,特别是“踺子小翻接屈体后空翻两周转体360度”的动作完成的由其出色。随着噼噼啪啪的打字声结束,我的动作嘎然而止,定格,亮相。全场掌声雷动。
跳马,9.756分,金牌!
高低杠,9.90分,金牌!
平衡木,9.875分,金牌!
自由体操,9.925分,金牌!
四块金牌挂在我瘦细的脖子上,《义勇军进行曲》响彻整个体操馆,整座体操馆成了沸腾的海洋,而我,正是那海洋最中心的一个漩涡。
面对各国的记者各种语言的提问,面对各式各样我从前见也没见过的照像机镜头,我不停地回答着各种问题,不停地致谢,不停地微笑,确切地说那不是微笑,而是开怀大笑!
忙里偷闲,往事从我眼前流过。
我想起了十年前爸爸驮我和妹妹去少体校练体操时骑的那辆破自行车……
我想起了起蒙教练李桂凤老师对我施用的“激将法”……
我想起了肖建华教练在我进入国家队时对我的“力荐”……
我想起了刘桂成教练给我补过的那个蚊帐,想起了袁紫娟教练为我打掉的那个孩子,想起了在我成长路上为我付出心血和汗水的所有人……
没有他们,四枚光闪闪的金牌就不会属于莫慧兰。
成功、成名就这样突然一下子走近了我,甚至没来的及让我有所准备,也许一夜成名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
赛后走在亚运村里,不时有各国运动员的目光追随着我,他们友好地想我问好,为我鼓掌,对我说very good,有的还要摸摸我的头,夸我长的可爱。我发现自己一下子多了许多名字,像什么“兰精灵”呀,“兰妹妹”呀,还有“东方小燕子”什么的。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听别人叫我“兰兰”,我本来就还是过去那个兰兰嘛!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在我即将返回的祖国,一道道荣誉的光环和一股股欢迎的热潮正在悄悄地走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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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2 13:01:09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广岛之行是我一场最美丽的梦,是曾经十分真实地存在过的梦。在梦里我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所以我不知道梦醒后自己还将面临一次艰难的成长。
一夜成名,是那么耀眼而又令人眩惑。在广岛时,我的“名气”还只限于一个亚运村,所到之处收获的也只是掌声和夸赞的目光,那时我真的从不曾想到过,我的名字在那么大的祖国已是家喻户晓。
归国那天,下飞机的那一刻,我结结实实地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来接飞机的有那么多鲜花、闪光灯、摄像机……还有那么多前来欢迎的人!这些曾在“体操王子”李宁身边出现过,在“全能王”李小双身边出现过,在奥运会冠军陆莉身边出现过,在我的梦中无限期盼过的情景,如今如此真实地发声在了我的身上!
我感到那么的新奇有趣。睁大我单纯的眼睛,绽开我稚气的微笑,我穿梭于各种各样欢迎的人群中,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荣誉:
10月22日,我参加了国家体委和中央电视台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盛大庆祝大会,别看我小,我是其中最耀眼的名星;
10月27日,贺龙元帅的夫人薛明奶奶设家宴招待老中青三代运动员,我又是其中最小又最受喜爱的一个;
后来我又成为“九星杯”亚运十佳运动员之一,在那之后所有为亚运会而举行的最佳运动员评选中,我都榜上有名……
那时我真成了最受人疼爱的小妹妹,走到那儿都有人认得我。处在鲜花和掌声的包围与轰炸中,15岁的我不免有些飘然了……
从广岛回来一进我在运动员大楼6层的小屋,我不禁大吃一惊:我的床单、枕头、褥子全换成新的了,屋里还多了一个漂亮的衣柜,这是袁紫娟指导给我的奖励。然而最珍贵的礼物还是贴在墙上的那个用纸糊成的三层台阶:亚运会、世锦赛、奥运会,一面小红旗已经被插在了亚运会的那一层。一看到这些,我便立即体会到了教练深深的苦心。
一切尽在不言中。
重新走进那熟悉的体操房,我忽然又有了新鲜感,可说心里话却不大想练。当时紧接着12月就有世界体操团体锦标赛,我是队里最小、最晚投入训练的一个,跟本没时间恢复,刘桂成指导一上来就让我练半套动作。很明显,他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杀一杀我的傲气。
可我当时必竟还小,虽然知道教练是为了我好,心里却仍然特别委屈,心想:我一下子拿了那么多金牌,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儿!
我的倔脾气又犯了,愣是跟刘导在那儿僵着,不说练也不说不练。
这下可把刘导惹火了:“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亚运会嘛!告诉你,亚运会冠军这里遍地都是!”他又指指门口的世界冠军金榜:“你要真有本事,就争取到那上头去!”
刘导的话激起了我好强的天性。半套就半套,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咬牙,我硬是完成了教练的要求,把那堂训练课给顶了下来。

12月,我离家多年后第一次回到了家乡桂林。家乡人民给了我最热烈的欢迎和极高的荣誉。我在广岛刚刚获得金牌时,桂林市委市政府便发了贺电到广岛,又在市里举行了祝捷大会;回到家乡,他们又授予我“桂林市劳动模范”、桂林市“新长征突击手”、“桂林市三八红旗手”的光荣称号,广西区团委还授予我“新长征突击手标兵”称号,市人大主任还给我写了两道诗:
“汉家碧玉自晶莹,皱燕差池试羽轻。几度翻飞惊世后,盛传漓水一 婷。
荣旋共讶上乡台,父老情殷笑口开。衔取樱花三五瓣,春风万里燕归来。”
我被浓浓的乡情包围着,接受家乡各报的采访,参观爸爸工作的桂林印刷厂,还回了小时候训练过的业余体校,见到了启蒙教练李桂凤。
李教练还是那么漂亮,不过她现在已经是桂林体操学校的校长了。她送给我一只玩具小鸭子和一对会说话的小人儿,说“一个是兰兰,一个是芳芳”。我非常喜欢,欢天喜地地把它们放进包里带回了北京。
回家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可其中却蕴含了多少深深的情意!似乎就是从那时起,我才开始意识到成名并不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在鲜花和掌声的背后隐藏着十分具大的压力。
我的心灵不再像以前那么简单,必竟自己要一步步面对的,是一个太复杂的世界……

我至今仍十分喜欢看自己在亚运会时的照片,那时候的兰兰,笑容是那么稚气纯真……

我获得的一切都是体操给予我的,体操房必然是我的新起点。从家乡回来以后,教练和我都把目光投向了1995年10月将在日本鲭江举行的世界体操锦标赛。
1995年的世锦赛是有着比较特殊的意义的。因为第二年就将在美国的亚特兰大举行第26届奥运会,1995年世锦赛事实上就是奥运会的一场预演。孰强孰弱,孰胜孰衰,都将要有所显示。所以刘导对我说:“你世锦赛拿了,奥运会才有希望拿!”
我自己当时也有我的“小九九”。说实话,鲭江,我的目标是全能金牌!
我瞄准这个目标不是没有依据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是中国体操女队比较罕见的全能型选手。虽然初出道时我是以在高低杠上的绝技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的,但事实上我四项都有实力,亚运会的四块单项金牌就是明证。我多想成为中国体操史上第一位全能世界冠军啊!
备战的那段日子真的是很艰难。训练的难度是不用提的了,更大的困难还在于环境对我的影响。我的社会活动频繁,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都给教练和我的专心备战带来了很大困难。用袁导的话说,那时我真是“有点儿晕乎”了。
其实我的心态也很矛盾,一方面我真很想比以前更刻苦,再创一片辉煌;另一方面只有15岁的我自控能力也确实有限,有时真是让教练生气。还好,1995年上半年的全国比赛对我来说是场及时雨,在那次比赛中我的下法两次没站住,一次坐地,一次趴地,这几个大跟头终于把我给摔醒了。于是下半年我训练自觉多了,还在平衡木上又发展了两个难新动作。

差不多是时隔一年之后,我又去了日本,只不过这次是去了鲭江。
从广岛到鲭江,我已不再是一年前那个眼神迷惘的小姑娘了,我在心中暗暗发誓:这回我非要拿一个世界冠军不可。
我们都没想到,鲭江之行的开始竟是那般不顺。
10月2日,男队团体赛规定动作比赛,6项竟被裁判压了近3分之多!要知道,在体操这个计分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项目上,3分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比赛结束后,多年不曾扬眉吐气的日本男队尽借了“地利”、“人和”之便,排在众国之守。这已经够让人闹心的了,没想到国际体操联合会技术委员会又将刘璇的“单臂大回环接单臂京格尔”的高难动作定为难度价值较低的C组动作!理由是这样惊险的动作容易影响运动员的身体发育,没有推广价值!这是明摆着的不公正。于是为了保险起见,璇子在自选动作比赛中放弃了这个动作。天知道璇子心里有多难受,为了这个动作她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汗水,正像我为“莫氏空翻”付出的一样。可到了呈现的时候却被剥夺了资格!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这两朵阴云笼罩在我们代表队的上空,大家都觉得怎么那么冤!但整我们的人肯定没有想到,这反而激起了我们全队的斗志:一定要放开手好好比,去拼,去搏!
规定动作结束时,男队以0.06分之差排在第二位,女队则排第四。结果等到自选动作结束时,男队蝉联了团体冠军,女队则再次获得了历史最好名次——团体亚军,而且在计入有效人数中的动作成功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我心里挺美的,不仅因为我们的历史性好成绩,还因为我的表现不错,进入了个人全部五个单项比赛的决赛。眼见得全能金牌离我是越来越近了。
在我上场之前,李小双取得了我国体操史上零的突破:在世锦赛上拿下男子全能冠军!小双的成功激励了我,我多么希望自己的脖子上也能挂上一枚全能金牌啊!
也许正是因为期望是如此的热切,我又失去了平常心。于是广岛全能比赛中的那个噩梦再度出现,我又一次在平衡木上失足:下法坐地。
当我跌坐在海绵垫上时,我知道一年来所有的期望在那一刹那都灰飞烟灭了。怔怔地凝视着那根细细的木,觉得真是百般的委屈无耐。我是要站住的,我拼命想要站住啊,然而,大势已去。
平衡木是第一项。尽管后来的三项我都完成的不错,一项一项追回不少,但最终,我却仍然只得了第6名。全能金牌属于乌克兰的莉立娅。
单项比赛开始了。
我的高低杠确实比得不错,只是在落地时稍稍晃动了一下,然而霍而金娜的表现近乎完美,我只拿了块银牌。在亚军的领奖台上站着时,我想:也不错啊,到底是世界亚军,这也是我体操生涯获得的最高奖项了。
金牌,我不愿再去多想了,只想如何把明天的动作完成的尽量完美些。
第二天。
还是原来那根平衡木,还是原来那套动作,没关系,这只是在训练局的体操房,我一定能完成好。果然,真漂亮。下法。我练了很多遍了,绝对不会失误。起跳不错。空翻很高。恩。站住了。我的耳畔响起了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日本鲭江。太阳宫体操馆。我将永远记住。因为在这里,我第一次在世界体操舞台上奏响了《义勇军进行曲》。

七、
走下鲭江的领奖台,我又踏上了通往亚特兰大的漫漫征程。
在鲭江世锦赛上折桂,令袁导和刘导在高兴之余,也松了一口气。因为虽然我在亚运会上有过极佳的表现,但必竟在国际大赛上尚无建树。刘导很早就说过:“兰兰,你在鲭江拿不了,亚特兰大就悬了!”如今我披金挂银地回来,对教练也算是差可告慰了。
然而与此同时,教练和我也都感觉到前面的路更难走了。一方面,面对亚特兰大的挑战,我还要向更高的难度发起冲击;另一方面,来自个方面的压力也都在一点点往上涨。而此刻的我,也早已不是1994年时那个单纯如一张白纸的小女孩了,教练管理起来难度也更大了。我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我开始怀疑起我过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体操房里重复同样单调枯燥的训练,使我对体操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感,即亲近又疏离,即难以割舍又心怀厌恶。那段日子特别苦,我紧张得神经衰弱,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暗夜里我一个人抱着枕头,不知偷哭了多少回。
眼瞅着亚特兰大奥运会离我越来越近,我却在四五月时弄伤了腰。这使我愈加害怕。我甚至不知道,我将要迎接的是怎样的的明天。
就在那样的紧张焦虑之中,亚特兰大顶着7月的炎炎烈日走来了。对那个城市我没什么好印象,我们便住进了奥运村。
奥运村的房间好狭窄,住在里面总有一种压抑感。过去的紧张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加重了。和广岛相比,没有了秋天的清凉舒爽,代之的却是夏日的躁动不安。
其实紧张急躁的情绪不只我有,而是弥漫在整个体操队里。来亚特兰大的第一天,大头(奎媛媛)和(毕)文静就为放衣服这点小事争扯个喋喋不休,直闹到教练面前才作罢。大家时常无端地心烦,紧张的战前阴云一直笼罩在头顶。
教练们为了让我们能集中全部精力参加比赛,不让我们出门闲逛,也不让看电视,甚至连男队的比赛也不许我们看。事实上,这反而更加重了我们的心里压力。4年一次的奥运会,大家都多想拿奥运会冠军啊!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太想好反而就不容易好,而且方方面面都跑出来跟你的愿望作对。在亚特兰大,组委会就在我们烦躁时出来凑热闹。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我本来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容易快睡着了,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了!糟糕!火灾!脑中一闪念,我迅速跳下床,把衣服往身上乱七八糟地一套,就飞一般地冲下楼去,甚至来不及叫醒同屋的刘璇。可以想见,我的弦已绷紧到了什么程度!到了楼下,才被教练告知,这是一场虚惊,快快回去睡觉。可经过这一番折腾,我哪儿还能睡的着,一直盯着天花板数绵羊直到天明。
我们的比赛终于开始了。先比女团规定动作。我在一种非常不真实的状态下开始了比赛。刚一上杠就来了个大虚晃,要知道就是这个简单动作的失误,断送了我此前多少日子的汗水和泪水。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已然发生,不相信这已是比赛。我以为它只是赛前练习,我以为我还有机会重来一次。
然而一切都在我还尚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就结束了。我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团比得不好,我们最后只拿了第4名。而被寄予厚望的男团,也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如愿以偿地拿到金牌。幸好小双顶住重重压力,拿下了全能冠军,才算是给了一个交代。而当别人都在为这枚来之不易的金牌欢呼雀跃时,我却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好几分。我清楚当时的情势,大家都这么说,男队看小双,女队看兰兰。小双拿了全能冠军,那么我也应该突破一下历史,拿回中国还从来没有拿过的女子全能金牌了。这个想法我虽没讲出来,但那几天一直潜流般在我心里蹿来蹿去。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让自己多去想它,可它仍不时偷偷溜出来捣蛋。
全能比赛那天,我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在心中说:放开手脚,好好比!果然在赛场上,我像一个骄傲的小公主,每一项都比得极其自信。每一项比完了,我总强迫自己不去看计分牌,希望尽量给自己一个平静的心态。然而全能是多么折磨人的一项比赛啊,它总是在一轮一轮中反复啮咬你的心,一点点一点点,简直会把人弄的千疮百孔。而这时的你除了等待和挺住,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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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2 13:01: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轮平衡木比完下来,我的自我感觉还不错。分数打出来了,我硬逼着自己扭过头去。可是,China?是我还是乔娅?我下意识地一回头,却看见大屏幕上赫然打着1MOHUILAN,CHN。
我的心顿时像受惊的小鹿般怦地一跳,突然意识到自己离那渴盼已久的全能金牌只有咫尺之遥了。在看第二名莉莉娅,只比我少0.012,这是个多么微乎其微的差距。虽然那只是看了短短的几秒,可在我心中却恰似翻江倒海,掀起的惊淘骇浪已不能让我再保持一颗平常心了。
最后一轮自由操,是我的弱项,却是莉莉娅的强项。若是说难度呢,我还是蛮有信心的,因为这是1996年初才加的新动作。但也正因为如此,动作就非常不稳定。我的心忐忑不安,却有恰好被安排到最后一个出场。前面莉莉娅比得非常好,分打得好高。这一下更将我逼到了悬崖边上。
《新春序曲》(或《金蛇狂舞》)的曲子响起来了,在那段急促欢快的锣鼓声中,我极其慌张地上了场。动作便的好硬,好机械。后来看录相才知道,我的脸绷得好紧,没有一丝微笑。要做新动作了,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怎么快点儿结束它。一串高速的翻滚,在空中感觉也不大好,便尽量想站住,可就在那一瞬,我“健步如飞”地冲出了地毯。那一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精心构筑了许久的大厦在那一瞬坍塌。什么都完了!那么多日子的辛苦和煎熬从词付诸东流了。我简直无力再继续下去,然而胸前那枚大大的国徽提醒我,此刻,我的身份是一名中国运动员。咬牙顶下了那些动作,站在场边的我真是万念俱灰。望着那块地毯,我真想站上去再重来一遍。泪水滚滚而下。分数打出来,我从第1掉到了第5。那个曾离我只有咫尺之遥的领奖台,如今,显得那么遥远,咫尺竟成天涯。那不是技术问题,不是实力问题,那就是命啊,我命里注定和全能冠军无缘。除了死心,我还能怎么样,我又能怎么样?过了希望的巅峰,我反而冷静下来,平平和和地去参加单项比赛,却不料在并非强项的跳马上拿了亚军。站在领奖台上,内心百感交集。为什么期待的永远得不到,而得到的却是从未盼望过的?或许这就是古人说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奥运会是我体操生涯的终结。虽然后来我在瑞士洛桑又继续了一段痛苦的比赛经历,还代表家乡广西参加了八运会,但我始终视亚特兰大为我体操生涯的终点。广岛——鲭江——亚特兰大,这三个城市注定是我体操生命的三个里程碑,另我铭心刻骨,永远难忘。尤其是亚特兰大,虽然事已将过三年,但我从来不愿去回忆它,我害怕触动我心中那是已结痂但仍时时隐隐作痛的伤口。

尾声:
写《我的路》,逼我好好回首了一下自己的体操生涯。可以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的确是长大了,我在思考着过去从不曾思考的问题,尽管我还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我不知道体操给我的是得大于失还是失大于得,不知道它带给我的是快乐大于痛苦还是痛苦大于快乐,不知道是它给予我的多还是向我索取的多?
我很喜欢许美静的歌,记得她有一句歌词是这样唱的:“是我选择了生活,还是生活选择了我?”我也一直在想,是我选择了体操,还是体操选择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是否还会选择体操?
走在人大的校园里,我会常常很羡慕周围那些按部就班念小学、中学、大学的同学们。因为走入大学后,我正在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我很难像我的同学们那样可以坐在书桌前长时间静静读书。我总觉的自己有点儿静不下来,坐不住,这让我很是心急。有时我就会想,如果我跟他们一样,一步步系统地上小学、中学、大学,那该多好呀!
也许有人会说,你比我们得到的多了很多呀,你是多么与众不同啊,你有多少体验是我们没有的呀。或许是这样,然而谁不是在挣扎中成长的?成长的种种痛楚、伤害,蜕皮的种种艰难,每一个人都会有体验,只不过外在的形式不同而已。我是在某一方面做的比较出色,也因此得到了一些别人未曾拥有过的东西,然而谁知道我在得到的同时放弃了多少?
不过我不会抱怨体操的,选择了什么就注定要承受什么,这个道理我懂。虽说我会有一点后悔,但那只是一点点而已。既然我选择了体操,体操也给了我很多,那么我就该感谢它,而且该认认真真走好告别体操后的路。
现在,我的日子过的很平静,我在大学校园里正在经历一场艰难的转变。也许现在我做的还不够好,但我一定会坚持下去,一步一步做好的。必竟体操给了我足够的坚毅和勇气,让我能坚强地面对各种困难。
一天,我无意间看到了一张自己在广岛亚运会上的照片,一时间我竟无限感慨。照片上那个兰兰多好,多可爱,眼神明澈得如一汪清泉。我对朋友们说:“我喜欢广岛时的那个小兰兰,可我已经长大了。”
如今站在阳光底下,19岁的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眼神清澈如一汪泉水的小女孩了。也许我的笑容也不再是当年的笑容,但我知道,成熟的笑容才更真实,也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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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2 13:24:20 | 显示全部楼层
莫慧兰太可惜了,没有拿到过奥运会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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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2 13:4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兰兰还真是一手好文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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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2 14: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s:731] [s:731] [s:731]
她很可惜啊
不过她怎么回避自己的缺点撒
其实她之所以这么遗憾
主要是她的心理素质不过硬
[s:731] [s: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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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2 14:40:36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很好,不过她挺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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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2 21: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娘的,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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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5 19: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也是典型的成绩与实力不对等的中国运动员之一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个好像也是女队的传统了。。。在为她惋惜之余,我觉得我们更该庆幸有程菲这样的选手存在,关键时刻顶的下来,实在是太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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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5 19: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莫慧兰现在是凤凰卫视的记者了吧。。。
祝愿她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都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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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6 10: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对于她,除了遗憾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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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6 12:07:16 | 显示全部楼层
经典的莫氏空翻
遗憾 [s: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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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6 14:31:30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8楼宇文亮于2008-06-12 21:23发表的 :
娘的,太长了.......
哈哈哈
ps. 这是她自己写的?小姑娘内秀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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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 22:27:36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不错!
很可惜,辉煌的亚运没能成就奥运会....还是过不了心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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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3 23: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人生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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