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根据赛场统计数据观察中国女排球员的表现和全队的问题，下面接着说说由此触发的感想与分析。
各个排球论坛，媒体相关文章以及电视转播的评论五花八门，众说纷纭。抛开那些完全不懂，人身攻击，凭感觉而不是靠事实说话的议论不谈，我觉得很多的分歧在于对现代排球的认识程度，对排球发展的趋势理解不同。
80年代初，我到美国读书，初次从电视上看到NBA比赛，完全看不懂。什么三分球，24秒违例，不许打联防，15分钟一节，完全不符合国际篮球的比赛规则。事实证明美国篮球才是现代篮球，更快速，更激烈，对球员能力要求更高，更适合电视转播的需要，球队投资者和球员可以挣到更多的钱。时至今日，国际篮球规则基本上接受了NBA的规则，进入了现代篮球时代。
那么，有没有现代排球这个概念呢？我认为是有的，与之对立的是古典排球。二者的分界线在于上世纪90年代初国际排联确立的自由人制度。90年代前是古典排球时期，90年代之后是现代排球时期。二者不可混为一谈，拿袁伟民创立的老女排与今天的中国女排相比，就和80年代拿NBA和世界蓝球界相比一样，没什么可比性。
自由人制度的确立，带来了排球比赛上的根本性变化。在没有自由人的时代，除了二传，其他队员都要求有接一传的能力，有防守的能力，讲究的是攻守兼备，样样都行，关键词是全面。中国的排球向现代排球转型比国际上的强队慢一拍，陈忠和带的女排，正处在排球由古典排球时期向现代排球时期过度的年代，接一传的一般是一个主攻，一个自由人，一个副攻或接应，因而练就了一传出色，防守很好的副攻刘亚男；成就了一传，防守，进攻，拦网，发球样样出彩的全能战士周苏红；也养成了一传接不好的王一梅。陈忠和为什么败在新老接替上？就是因为不会按现代排球的要求发现球员，很难再找到下一个刘亚男和周苏红。
自由人替换的是换到后排的副攻，从此副攻不用再苦练接一传和后排防守，主要练好拦网和快攻即可。另外两个后排接一传的位置由谁顶？有两个选择，一种是两个主攻来顶，一种是一个主攻一个接应来顶。从这次大奖赛分站赛的统计可以看出，12支球队中十支球队是两个主攻接一传，接应不接；两支球队是一个主攻一个接应（少部分时间是两个主攻）接一传。这两支球队，一个是中国，一个是泰国，按成绩都没有资格进入总决赛。绝大多数球队选择让两个主攻接一传不是教练喜欢，而是不得已的理性选择，是两害相衡取其轻。二传在网下的习惯占位是面向4号位，是正面传球给主攻，反向背传给接应，如果要正面传球给接应需要转身。所以，一传好的时候二传可以选择传给主攻或接应，一传不好的时候多数选择传给主攻。这样，主攻往往要打调整攻而不是强攻，接应则多数打的是强攻。当一支球队三个攻手水平一样（一样好或一样差），让接应去接一传和防守，就废了2号位这个点，浪费了三分之一的网长，使对手可以专注于4号位的双人拦网甚至三人拦网，降低了主攻的进攻成功率。让两个主攻接一传，前排主攻仍然具备接一传后打调整攻的能力。如果对手两人去拦接应的进攻，主攻就有一对一的机会，把调整攻变成强攻。当一支球队三个攻手两强一弱或一强两弱的时后，弱的一定是主攻，否则就难以成为世界一流球队。
因而，从自由人制度确立之后，带动了现代排球对球队六个位置的重新定义。按照国际排联网站上对球队六个位置的定义，主攻不再叫主攻，改叫接发攻击手，简称接击手，英文是Receiver-Hitter；副攻不再叫副攻，叫中央拦网手，简称拦网手，英文是MiddleBlocker；接应不再叫接应，叫全面扣球手，简称全扣手，英文是Universal Spiker。按照这个定义，主攻的一传和防守能力必须好，进攻能力有强攻当然好，不然能打调整攻也行（Hit）。副攻的拦网能力必须好，进攻能力强当然更好。接应的扣球能力（Spike）必须好，而且要能在1，2，3，4，6号位都能强攻，没有接一传和防守的要求（球冲你来了也得接）。同古典时代相比，关键词不再是全面，而是专能。现代排球强调的是整体，是体系，是分工。所以，近年来的一流强队的球星往往是接应，或者接应加主攻。接应很强主攻一般的强队有荷兰和意大利，接应和主攻都很强的有塞尔维亚，美国，巴西和中国。这正是进入大奖赛决赛的六支队伍。俄罗斯的接应和主攻也有球星，但这次大赛没来。
从以上视角来看今年大奖赛分站赛中国队的不佳表现，首先就要指出教练安家杰背离了郎平经过四年的实践所确立的现代排球方略，也就是去年奥运所确定的接应不接一传，两个主攻接一传的方针。记得去年奥运期间一些不懂现代排球的球迷指责郎平用朱婷保龚翔宇不值得，赛期中也的确用到替补接应杨方旭和张常宁接了几个一传，但在战略上，郎平坚定地守住了现代排球的底线。坚持选用年纪较大但拦网能力强的副攻徐云丽和闫妮而不是进攻能力更强的杨珺箐也是体现现代排球理念。事实证明，这是中国女排历史上第一次在大赛上实行现代排球打法并获得金牌。
正因为安家杰倒退回古典时代的排球方略，使得接应龚翔宇和钱靖雯过多地承担了一传和防守职责，削弱了2号位的进攻，增强了对手在4号位的拦防力量，进而又削弱了主攻的进攻能力，使得这次分站赛中国队进攻能力大减，输球次数增多。
同样由于战略上的倒退，使得中国女排选拔新人的标准也出现偏差。在副攻新人的选拔上，安家杰弃王晨玥和杨舟于不顾，选择了高意和王媛媛。王晨玥是去年联赛拦网排名第一，每局拦网数为1.23分；杨舟联赛拦网排名第二，每局拦网数是1.13分，而且是联赛得分榜第七。高意今年18岁，去年联赛只打了10场，表现不错但没进排行榜；王媛媛今年20岁，联赛拦网排名第九，每局拦网数是0.67分。网上对此议论纷纷，比较善意的理解是说安家杰喜欢年龄小一点的，个子高一点的，拦攻都不错的。比较恶意的理解是说如果王晨玥和杨舟进了国家队，还有汪慧敏和陈展都几次进出国家队，加上现有的张常宁，刁琳宇，龚翔宇和李静，国家队差不多就成了江浙联队。而这两个队的教练都拿过联赛冠军，都是下任国家队教练的热门候选人，所以，不能再要江浙两队的球员进国家队了。
无论议论是否靠谱，事实是王晨玥才22岁，身高1米93；杨舟不过25岁，身高1米90。说她俩老或矮不符合事实。即使到3年后的东京奥运会，王晨玥不过25岁，扬州不过28岁，和去年奥运的主力副攻29岁的徐云丽和闫妮相比也算不上多老吧？说到拦攻能力，王杨二人是有联赛数据证明的，高王二人或者没有数据证明，或者数据证明表现一般，就这么硬拔进了国家队。至少从分站赛的表现看，二人的临场经验严重不足，没有体现出现在就可以进入国家队的资质。当年朱婷年轻轻进入国家队，是因为在国少，国青和联赛中连续几年出类拔萃；张常宁年轻轻进入国家队，是因为在在联赛和亚运会上光彩照人；龚翔宇年轻轻进入国家队是因为联赛和瑞士精英赛木秀于林；她们的先例不能成为这次选人不当的借口。
与此类似，由于战略上的倒退，接应位置的选拔新人同样出了问题。钱靖雯虽然在分站赛上表现还可以，但显然不是强力接应的苗子，还是按照全面接应的标准被选上。谁都知道强力接应不好培养，但有机会不去发掘，走上回头路，就没有走入现代排球时代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选拔新人标准混乱，难以服众的后果之一就是严重打击了一大批正值当打之年，水平不错的球员的进取之心。去年联赛结束时，看到电视采访扬舟，她说打完全运会就退役了。王晨玥也说过，进不了国家队也无所谓。当国家队教练不仅仅是个人事业的高峰，也是对国家，对排球界，对球员，对大众的责任加重，容不得很多的私心杂念，安家杰同志当深思。
战略上的倒退导致选拔新人上的失误，再导致比赛指挥的失当，阵容上的错乱，球员之间配合的混乱，士气的挫败，默契的丧失。如果说锻炼新人，一般的做法应当是五老带一新，四老带二新，或者三老带三新。这样可以让新人的成长比较顺利，赛果也不至于太差。但是，在分站赛上，我们几次看到6个新人首发，或者5新带1老，4新带2老的阵容，奥运冠军们作壁上观。新人们顶不住了，再派上老人挽救败局。这是什么意思？以老带新，新人成熟都不易，新带新那不是盲人带瞎马，走哪算哪吗？再说了，龚翔宇和袁心玥直到去年奥运也没坐稳首发的位置，龚翔宇才20岁，袁心玥才21岁，按什么标准也得算新人吧？也该算在锻炼新人的范畴之内吧？输急眼了，又干脆派上奥运阵容，说好的锻炼新人呢？战略错了，奥运阵容也照样输球。
战略倒退必然导致赛场上的顾此失彼，指挥调配上的奇形怪状。我们常常看到，打的好好的，比分领先，教练换人了。比赛还没过10分，二换三了。对主攻不信任，让接应顶上。接应也不行，说锻炼新人了。临场暂停，看到听到只是教练骂队员，完全不是郎平那种对队员以鼓励指导为主的风格了。
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决赛在即，如果继续沿用古典时代的战略，中国队进不了决赛。如果首发奥运阵容，有机会战胜缺少核心接应的荷兰队。运气好，打败巴西也有可能。但进入半决赛，无论对上美国，意大利或塞尔维亚，都是凶多吉少。希望能得第四名吧。
今年好像还有一次大冠军赛，希望总结大奖赛的教训，战略上回归到郎平的现代排球理念。用人上期待张常宁的归队，同时引进刁琳宇，王晨玥，杨舟，让王云蕗，王媛媛，姚迪和郑仪昕回到省队重新磨练。毕竟，拔苗助长不是办法，机会对谁都不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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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7 19: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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