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mmy在路上之肆 ——没落的贵族：安徽凤阳

tommy_sh · 发表于 2008-4-29 19:27:14

去凤阳，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是想去看看著名的鼓楼。

曾经无数次地在电视上看到过凤阳，而她的标志性建筑就是鼓楼。那种中国古代的经典样式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朋友开着车，一路颠簸着。
远远地看到了鼓楼，心里莫名地激动起来。
朋友很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了？有啥好兴奋的？我笑了笑，说，你从小就长在这里，对她当然没什么感觉，而我不同。

这种建筑，真的与我从小在那个庞大的城市里见惯的钢筋水泥有非常大的不同。
这种建筑，是我们古代劳动人民的心血结晶。
这种建筑，曾经见证过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时代。

可是现如今，这种建筑已经离我们渐行渐远……….

远远地站在鼓楼前方，楼门正上方刻有一代传奇大帝明太祖朱元璋亲手书写的四个字——万世根本。至今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仍旧困扰着明史的研究学者。

而我不会去深究些什么，一个人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她，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哀。
青灰色的墙体透露出一种深沉的历史沧桑；
许多墙缝里长出了杂草，没有人去清除；
楼门前的广场上大人小孩来来往往，大声呼叫喧哗；
几只猫猫狗狗在墙根脚下撒尿拉屎，无人看管；
四周的马路上所有的汽车摁着巨响的喇叭，仿佛一个个开的都是凯迪拉克林肯加长；
临近的商家用大功率的音箱播着最新的流行音乐，以此来招揽生意；
鼓楼的左侧是新砌的一堵墙，依次辟为公共厕所、发廊、照相馆；
。。。。。。

我无言，只能无言。
除了无言，我什么都做不了。。。。。。

苍茫的暮色中，只有鼓楼倔强地伫立在那里，尽显她雍容的皇族之气。
经历过岁月的风雨，战火的摧残，她，依然故我。

朋友看看我，说，你不用想那么多，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你知道吗？离这里大概也就几公里的地方，曾经有完整的城墙和城楼。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曾经？
朋友继续说，后来，那些墙砖都被周边的老百姓扒了下来，运回自己家砌了房子或者猪圈鸡圈什么的。没办法，要先保证自己的住房和温饱啊。

我再次无言。一种怆然的无言。
想了一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对劲。回想一下那位气吞山河的伟人开国者是怎么对待古老的北京城的就能明白些什么。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外如是。
是啊，民生为重！如果连基本的住房都没有，如果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保证，还谈什么保护古迹！

可是，可是，我们有何颜面把这样的一个残破的局面留给我们的下一代，下两代，下三代……？

我好想，好想把鼓楼周围方圆一里内杂乱的建筑全部拆除，我好想为她修起神道，我好想为她建起神像，我好想为她。。。。。。。。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民生为重啊！这不就是我们中华民族在行进过程中最重要的任务吗？余者，都可以缓一缓，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再次默默地看着她，默默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转身。离开。

（或许会有朋友反感某些带有政治色彩的语句，请见谅。）

第二个目的，是想看看我朋友的孩子，我的干儿子。呵呵。

他三岁多了。经常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只有别人走近他时，他才抬起头，笑一笑，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可爱之极。

我抱起他，说，宝宝，爸爸和叔叔带你去上海读书好不好？
我不干。他轻声地回答。
为什么呢？我问。
我还小。他回答。

他叫吕枫。

带他出去玩。坐在我的腿上，扒着车窗，一个劲地看外面。如果看到羊，牛，鸭子什么的，他会开心地跳一跳，两只眼睛再次眯成一条缝。
一起去看望他的太爷爷太奶奶。路程遥远，他躺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蛋，我的心里五味陈杂。
朋友离婚了，这个孩子判给了他。现在由他的父母也就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带着。孩子的母亲从没来看望过他。
他要接受一个没有母爱的人生。一个异常残忍的人生。

他，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
很小的时候，因为手术出了误差而大出血，差一点没命；
体弱多病，经常感冒发烧，打针、吃药、吊盐水瓶是常事，幸好父亲就在医院工作，方便许多；
幼儿园的班主任非常喜欢我，让我穿一身雪白的服装在儿童节的表演里站在舞台上领唱；
二年级开始打篮球，体质渐强，天天和小伙伴们训练，高年级的大哥哥们觉得我可爱，就经常抱起我让我扣篮；
父母吵架时，害怕得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动都不敢动；
调皮犯了错误，父亲责罚跪青石板，膝盖都出了血；
半夜觉得饿了，一个人在黑暗里悄悄下楼，拿冰箱里的饭吃，冻得浑身发抖；
只喜欢文科的课程，理科很糟糕，班主任经常念我的考试作文，而数学老师却经常将我点名批评；
跟随父母去普陀山，在观世音菩萨的神像前泪流满面；
某天抱着小同学让他们去扣篮时，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长大。。。。。。

自小，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敏感，有时候只生活在自己的内心里。偏执，认为自己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即使被父母打得鼻子出血都咬紧牙关。向往自由，喜欢旅行，经常想象一帆平逝水、千里快哉风的感觉。不轻易喜欢别人，可一旦喜欢就死心塌地，义无反顾。。。。。。
一直到某一天，在地铁里认识了他，我的世界才出现了一些潜移默化的改变。。。。。。

这个世间，有些事情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把自己的脸贴近吕枫的小脸，泪水轻轻地滑落。。。。。。

下车时，朋友的兜里落下来两个硬币，吕枫捡了起来，把一元的硬币给他父亲，却攥紧那五毛的硬币转身就跑。我跟在他后面，喊，宝宝，你去哪里啊？他边跑边说，我去买吃的。我的鼻子都气歪了，五毛钱能买什么啊？我大声喊。他却回答，我不干。然后继续往前跑。我赶上他，抱起他，逗得他咯咯直笑。。。。。。

临走的时候，他的太奶奶塞给他钱，朋友说，不要太奶奶的钱，还给太奶奶。他却说，我不干，你不要我要。然后又说，我都装进口袋里了。把一旁的我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给他看了看命相，发现他的十指里有八个螺纹，头顶有两个螺纹。这点，竟然和我的亲侄子一模一样！我呆了好半天。回上海后，我在群里跟兄弟们兴高采烈地说起这一点，结果琥珀来了一句“我十指有十个，头顶也有两个”，一下就把我噎回去了。。。。。。

离开凤阳前，我再次抱起吕枫。我说，宝宝，等你大一点了，爸爸和叔叔把你接到上海读书好吗？会有很多小朋友跟你一起唱歌，做游戏，很开心的。他依旧低头不语。。。。。。

是啊，也许命运就是命运，永远捉摸不定。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命运捉弄我们。

默默看着他的小脸，心中无限酸楚。

放下他。

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