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村曾多次夸奖过中国花游姑娘的身体条件:“最矮的队员1米66,其余的清一色1米7以上,身材修长,腿非常美丽!”
可当她来到中国,开始和中国姑娘们面对面时,却意外地发现姑娘们美丽的双腿缺少力度的支撑,甚至花游在中国被视作与艺术体操一样,同属“减肥项目”。
“与其他运动项目相比,花游是一项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练习、大量消耗体能的运动”。井村称,赴任后第一件事,就是为中国姑娘增加体重。
“吃饭、增大练习量”成了她每天最关注的事,“运动员不能只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一定要吃可以在比赛时给自己带来能量的食物,要有良好的营养搭配。”
另一方面,井村对中国队长达2小时的午睡时间表示质疑,“睡了两个小时再来泳池,很多人都还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很难立即进入状态。而且这次奥运会上,花游比赛时间都是下午3点开始,正式比赛时,根本没时间午休”。
虽然也知道中国人有午睡的习惯,井村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睡觉也可以,但不可超过半小时!”午睡缩短了,增加的则是训练时间,周六也不休息,短则11个小时,长则13个小时,姑娘们确实吃了不少苦。
“井村教练,很希望有机会再见到你,让我们再一起聊天吧!但训练就不要了吧”——比赛结束后,回到成都老家度假的王娜,半开玩笑地道出了心里话,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她是打心眼里感谢井村的严厉。
“很多时候,教练提出的要求根本做不到,经常练得我想哭,但她却从来不肯让步,不达到她的要求,绝不罢休。”王娜同时也表示,井村通常是看着队员的潜能提要求,所以需要队员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完成。
“队员们之所以哭,是因为我希望她们纠正的地方,一下子无法做到,而只要她们达不到要求,我就会反复地要求他们重复同样的动作,追问她们为何不能改变自己?我绝不会因为队员哭起来了,就对她们手软,这一点,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日本,我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井村的口气无比坚定。
8月20日,双人项目决出最终名次,此前被寄予很高夺牌希望的双胞胎“文婷”组合屈居第四,虽然这是中国花游在奥运会上的最好成绩,但很遗憾地与奖牌擦肩而过。电视屏幕上看到的井村和郑嘉教练,不改微笑和赞赏的神情。但那一刻,井村内心的真实想法又是怎样?2天后,团体赛在即,婷婷、文文的失利是否会给队员带来心理压力?
井村在节目中首次真实地披露了这48小时里内心的挣扎。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双人项目决赛结束后,井村陷入了自责。
常年执教的经验告诉她,比赛结束后就会拍摄教练,所以脸上的微笑丝毫未改,尽管“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比赛结束后,有很多人纷纷前来:“没问题,第四也很好,上一届我们是第七,这也是我们最好的成绩了!”
井村非常感谢大家的宽慰,而内心,她却在想——“我无法原谅自己,我来到中国,就是为了帮助中国夺牌,但我却没能实现目标。”
就在4月份举行的“好运北京”奥运花游资格赛上,“婷文组合”曾技压日本,夺得银牌,几乎人人都相信她们已经具备夺牌实力,但姐姐文文在同步上的小小失误,最终造成了姐妹花无缘奖牌的结果——虽然井村事后不无遗憾地说,“那是文文好几个月也不曾出现过的低级失误”。
“队员们都期待通过双人项目能够夺牌,但该拿的奖牌却没能拿到”。
但久经沙场的井村并没有让自己沉湎在低落情绪中,“比赛已经结束,再怎么烦恼,也无法将第四改写为第三。过去的已过去,还有团体赛要去比拼,不能白白浪费时间。”
她担心,如果就此解散队员,大家各自回房,难免又会想起双人项目的幕幕场景,甚至担忧团体赛实力是否过硬?
“人有时候可以一个人待着,但有时候孤零零一个人的话,会感到很恐怖。我觉得这时候,不能让队员们走散。”
双人赛刚结束,井村就在水立方做出了一个惊愕的决定:“比赛已经结束,好了,咱们现在开始练习吧!”练习一直持续到晚餐时间,晚饭过后,井村又开始了一项“新花样”——拿着录音机,来到运动员村行人川流不息的中心地带,开始练习陆地配音模仿。
“很多人都驻足观望、为姑娘们鼓掌、照相,我就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队员们树立自信,找到受人关注的感觉”。
练习一直持续到天黑,“8点多钟或是更晚吧,反正回到宿舍后,基本就只是睡觉了”。
之所以这样做,井村说,赛事出现不利局面时,一定要想办法改变整体气氛,而对运动员而言,最好的方法就是练习,只有练习才可以增强自信,鼓舞士气。平时极少表扬队员的她,那两天最不吝啬的就是赞誉之词,她希望自己的鼓励能让姑娘们更加自信。
21日是花样游泳的休赛日,井村的训练仍未停止。8点钟,全体队员集合,坐大巴回训练局继续训练。而当接送她们的大巴准备离去时,她们意外地看到俄罗斯队的姑娘们也正准备乘车,她们也租借了泳池打算接着训练。下午,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水立方的训练池进行练习。
“我并不担心他们的体能,毕竟练习了这么长时间。再累,游上两场也没什么问题吧!到了这一步,体力已不重要,关键在于意志!再说,姑娘们都比我年轻,相信睡一觉就能恢复的。”井村坦言,就在她让中国姑娘一遍遍练习之际,自己其实陷入了深深的烦恼之中:中国队仍未能实现奖牌的突破,如何让姑娘们2天后,以毫不畏惧的心态完美展现自己的实力,实现中国队冲击奖牌的梦想?
“我一直在思考,思考着、烦恼着,没有睡觉,也应该没有吃饭,忘记了时间,在屋子里就那样一直在思考着。忽然间,我豁然开朗了,因为我想通了,结论只有一个:8月23日那天,让队员们发挥出真正的实力!花游项目不可能说对手转了3圈,所以我们就转4圈。能做的事,唯有让姑娘们出色地发挥出来。一想到这里,俄罗斯也好、日本也好、西班牙也好、美国、加拿大也好,统统都从我的脑海里消失了,我也没去看过其他国家的练习。我们只是针对每个队员的特色,加以指导,让她们能尽力展现自己。”
井村和中国教练组更是针对队员展开了细致入微的心理关怀:“队员们个性各不相同,有的人可以对他们说:‘加油啊’,而像婷婷、文文平时就非常用力了,如果再鼓励她们加油,难免会增加心理负担,反而导致失败,因此对她们只能说‘你不能加油啊!放松游就行了’”。
回顾这段艰难的48小时,井村尤其对花游中国教练组、游泳协会、体育总局的相关领导的信任和支持表示了感谢,而至于“如何才能缓解心理压力”?井村则以强者的姿态回复到:“如果你感到心理压力,那就尽管去感受它,结果你会发现,光感到压力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唯一有助于你解决压力的,只有发挥出自己现有的实力!”
团体赛拉开了帷幕,中国姑娘即将出场,刚刚安慰完有些怯场的小队员雪辰后,井村对姑娘们说出了一句坚定无比的话语:“记住:这里是北京,是你们自己的家,大家都在守护着你们!放开自己,尽情畅游吧!”
曾经有日本记者半开玩笑地感谢井村说:“四月份资格赛时,你让婷婷、文文打了胜仗,日本队大受刺激,回去后奋发图强,这次终于保住了花游大国的脸面,所以日本队和中国队分别夺牌,其实都是井村教练您成就的!”
对于这个说法,井村倒是一点儿也不领情:“我可没这个意思,可能的话,当然两块奖牌都想拿的。”关于夺牌,她曾快言快语地公开叫板现代奥运之父:“顾拜旦曾说过,奥运重在参与,但对此我不敢苟同。我认为,奥运会仅仅是为了参加而来,是没有意义的,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拿到奖牌,这才有意义,这也是奥林匹克精神之所在。”
迄今为止的教练生涯中,井村培养过很多奥运及世界大赛的奖牌选手,而北京奥运上的这块奖牌对她又意味着什么?
“我实现了目标,协助中国拿到了奥运奖牌,我很高兴。看到中国姑娘们满怀喜悦地站到了领奖台上,我反而比较冷静。我想自己终于实现了目标,完成了工作,对中方的邀请做出了交代。望着队员们的身影,我感到无比充实,中国姑娘流下了眼泪,但我没有哭。”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井村没有预料到。颁奖仪式结束了,队员们走到她的身边。突然间,所有队员的奖牌都一起挂到了她的胸前,姑娘们挨个用日语致谢:“老师,谢谢你!”“那时,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真没想到,她们会给我这样的荣誉,那可真是块沉甸甸的奖牌!”
8月16日是井村58岁的生日,队员们曾说过,希望夺得奖牌作为对老师最好的生日礼物——“她们真的做到了,这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2006年,小泉连续5年参拜靖国神社造成中日两国关系转冷,裂痕尚待修复,两国国民情感也处于低潮。这一年年底,井村在日本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接受中方邀请,出任中国花游队主教练。此事在日本引起渲然大波,甚至有个别媒体指责她是“将日本技术出卖给敌国的叛徒”。对此,井村曾在接受笔者采访时,义正言辞地回应道:“在国际交流成为时代潮流的今天,难以苟同这种想法。中国希望在家门口召开的奥运会上夺牌,对日本的教练表示出如此的信任,既然日本花游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有自负,就没有理由拒绝。而如果我真的能协助中国完成这个目标,那也应该看作是日本花游界的荣誉”。井村更是表示,“如果以我自己的行动,最终能促进中日两国的友好关系,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事。”
如今,井村如愿帮助中国实现了夺牌的愿望,但日本花游却感到了空前的危机——截至雅典奥运会为止,日本在其参加的所有项目中都夺得了奖牌,而这次日本对却失去了团体赛奖杯,名次跌至第五名。
对于这样的结果,井村很是坦然:“体育竞技的原则就是强者获胜,弱者败阵。说实话,双人项目上,我认为还是日本的实力更强一些。虽然婷婷、文文已经到了即将获胜的阶段,但是在比赛经验等方面还不是很充分。而体育上的强者,不光意味着技术过硬,也包括心理过硬等各种因素。日本、中国是谁拿到奖牌了并不重要,我想要说的是,没拿到奖牌的那一方一定很懊恼,那样下次再伺机重起就行了,结果不用放在心上,毕竟体育的魅力正在于此。”
当初赴中国当教练,井村最大的压力似乎来自日本花游界。虽然雅典奥运后,井村已结束日本国家队主教练一职,专心于井村花游俱乐部的指导,但对于她决定去中国执教的消息,日本花游界还是传出了这样的声音:“去外国执教可以,但不可以去西班牙和中国!”
井村指出,日本对体育交流的看法因具体的项目而各不相同,譬如,足球很早就请来了外国教练;也有很多来自中国的乒乓球教练活跃在日本,但对于花游要走出去,日本人似乎还没做好准备。后起之秀的西班牙实力已在日本之上,心情倒也可以理解,可为何中国不能去?
井村分析,这种想法源自日本人对中国“异样的恐惧”,很多人光凭着想象,认定中国这个国家一旦实力强大了,势头就不可阻挡——而且这种想法不限于体育,在经济等各个方面都有所体现。
井村对此不以为然,“中国强大了,日本也不要服输,堂堂正正去竞争就是,你来我往,在良好的竞争关系中,彼此借鉴、相互切磋,共同提高即可。但日本人更愿意出于想像惧怕中国,害怕中国的潜能,其实这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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