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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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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3 15:55: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小海 于 2009-8-31 01:50 编辑

1999年,春天,我戒毒所旁边那家破旧的面店就是我的,那店确实是太破旧了。
  可从戒毒所出来的人似乎并不太在乎这些,他们喜欢来我这里吃冒着热气的面。而我喜欢他们吃下满满一大碗,然后深呼一口气的样子。似乎所有的新希望都随着这口气一同诞生。
  17岁那年,我娘和别的男人跑了。我爹很爱我娘,我娘这一走,让他一下子疯了。我是个哑巴,却不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从出生开始就是哑巴,又或者是因为吃了过期的什么东西造成的也说不定。我常常在想,也许娘会跑就是因为我是一个哑巴,我没能给她一个希望,是吧,我想是的。去年,我爹过去了。我就代替了爹,继续着那家面店。
  我喜欢上一个叫阿武的男人,他很俊,走路的时候喜欢低头,不笑,不讲话,眼睛很大。他和一些号称兄弟的人常常打打杀杀,出生入死,他出手很狠。来店里吃面的人常常会讲起他的事,我听得着迷。他们说阿武很小的时候爹就死了,他和他娘一起,人们都欺负他们。他13岁的时候用刀砍了他娘给人做工那家工头的手,那工头欺侮了他娘。有了那次,他变得越来越凶暴,没有人再敢欺负他。阿武也常会来店里吃面,每次都是来旁边的戒毒所接他的兄弟,那些人叫他武哥”。有时他也会带着那种艳若桃李的女人一起来,那些女人用手缠着他的腰背,他就面无表情地扯下那些女人的手,一个人安静地吃面。我觉得他好象有很多很多故事。每次他来,我都会多给他盛些面,端过去的时候对他笑,可他从来不对我笑,只是走的时候会多放些钱。镇上的人都很怕他。他的兄弟却说武哥是好人,他不赌,不嫖,不抽,他把兄弟的情谊看得比命重。
  10月的时候,有群流氓来店里,他们找我要钱,否则就要把店给砸了。我很着急,可我喊不出来,就一直哭。那个流氓头子拿出了把水果刀,店里的客人吓的扔下筷子全跑了。我很怕,可确实不能把钱给他们,我想把钱攒够了就去找娘,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扔下我和爹。那个流氓头子气急了冲过来抓住我的脖领的时候,我拼命地朝那个脏乎乎地窗户望了一眼,我看见天昏黄得就要下起大雨,我以为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些。可后来,阿武来了,他拿凳子一下一下砸那群流氓。他一定用了很大的力气,因为那凳子都散了。当时我确实是怕急了,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看那群人疯了一样咒骂咆哮着拥向阿武。那个头子拿着那把水果刀冲过去的时候,被阿武一下子拽住了头发不停地撞向已经露出红色砖头的白墙。我看见血顺着那个男人的头流了一地。这时,那个头子一把将生了锈的刀捅进了阿武的左眼,他的整张脸抽在了一起。那把刀子一点都不光亮,却一下带走了阿武的一只眼。
  警车响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人开始往外逃,木头门上的玻璃被他们挤得哐啷一声落了地,那上面还有过年时候贴上去的早就褪了色的的窗花。我看见阿武捂着他的眼睛也跑了出去。等我爬到门口的时候,大雨如柱,整个巷子积起了水,水被那群跑出去的人的血染的鲜红,那些红色又被不断打下来的雨水一点点稀释变淡,我知道,这里面也有阿武的血。
  警察问了我很多问题,可我再也不想记起那个雨天发生的一切。整个过程里,阿武反复地骂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咆哮的时候脖子上的青筋跟着一起忽隐忽现,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都是仇恨,没有恐惧,可后来那上面长出了一把生了锈的刀子。
  当然,我什么也没法对警察提起,没提起那群流氓,没提起阿武,没提起那把刀。我又开始哭,警察以为我不仅是个哑巴,也许我还是个傻子,就让我回来了。

  一夜之间镇里就被这件群聚斗殴事件点燃了。更多的人来店里吃面,他们仿佛只是为了参观某个电影录制的实地场景一般,好奇地看着店里被打碎的玻璃,惊喜地看着班驳的白墙皮上绽开的血,讪笑地指点着我。很多人劝我离开这儿,我又能去哪呢,在哪不都一样么,而且,我还没有阿武的消息。
月底的时候,骆驼来店里吃面,我知道他是阿武的兄弟。我端了碗面过去,一动不动地盯着骆驼。可他只是低头吃面不理我,临走的时候,他说:我来替武哥接人的,他左眼瞎了,那兔崽子,武哥饶不了他。没过多久,听说那流氓头子就在一次斗殴中被人连砍十七刀,暴尸街头,后来他老婆抱着一个两岁的男娃来给他收了尸,据说,她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月的时候,阿武重出江湖,他又多了一个绰号独眼阿武听来店里吃面的人讲,阿武现在狠的吓人。而且开始赌,赌的很大,没钱了就去抢,专抢那些搭了几层大砖房来养女人的有钱人。他们也不敢报警,说阿武现在是不要命的人。他们还说,那个流氓头子的老婆叫百合,阿武常叫骆驼给百合娘俩送钱送米。镇上的人嘀咕,现在的阿武是亡命徒。2000年春节,据说这是新纪元。那块被打烂的玻璃还露着大洞,糊了很多层的报纸都被风刮烂,在春节的时候我特意买了块塑料布,塑料布上是很灿烂的向日葵花,吃面的人一进来的时候就能看见它们。面店的生意冷淡了许多,我就常站在店门口看些小娃子们放鞭炮,震把地上的土都震的老高。阿武再也没来过,骆驼常骑着他的大摩托带着一个妩媚的女人来旁边的戒毒所接兄弟。有人说,那女人就是百合,现在骆驼和那个女人住在一起,连那娃儿都叫骆驼爹。
正月十五那天,大雨。镇上从来没有在冬天下过这么大的雨。今天是全家团圆的日子,我很想爹。我打了娘走时留下的一把棕黑伞,那把伞已经很旧,一根筋条都断掉了。每次打起它的时候,我都想起当初娘和我撑着这一把伞赶回家给爹做饭的日子。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打了这把伞去坟头看爹。走到路口的时候,一辆摩托车从我面前轰地开过。我扭过头,看见阿武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血从他的手指缝里不断涌出来,雨水落下,稀释了红色。我想起去年秋天的那场搏斗,他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人跑在雨里,带着疼。我走过去,看见他左眼上蒙着黑色眼罩,眼泪一滴一滴和着雨水流在了他的脸上。他不断骂“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的右眼依然那么大,里面填满仇恨,没有恐惧。我打着伞,搀着他,雨水汇成流,从折了筋条的那面伞端流下,透过棉衣,湿透了我左边的身体,似乎很冷。我觉得阿武很重,一口接一口地喘着大气,他的血粘到了我的手,那血很热,比我的眼泪还要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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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3 15:58:37 | 显示全部楼层

浮生(下)

本帖最后由 小海 于 2009-8-31 01:43 编辑

我把他带回了店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骆驼来了,他让我去给煮碗面,他要帮阿武止血。我擀了很大片的面下到锅里,还放了很多醋,阿武吃面的时候喜欢加很多醋。我把面端过去的时候,骆驼已经把他带走了。我对着床上,地上一片一片的血,不知道如何是好。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血上,血浓的,不见浅淡。
4月,天气渐渐暖了起来,街上多了人走动。河上的冰早就化开。树头上开始有些绿芽子了。我想,等到秋天,攒多些钱的时候,就卖了这店,去找我娘。只是,我都有些忘记她的模样了。镇上的人都说阿武进了戒毒所,是骆驼让他沾上这东西的。骆驼是为了帮百合给他过去的老公报仇,百合从他老公死的那天就发誓要报仇。骆驼实在是太爱她了,骆驼背叛了阿武。他给阿武注射了过多的毒品,警察到的时候,阿武口吐白沫,抽成一团,再晚一点,就彻底完了。后来,阿武被送进了戒毒所。骆驼和玫瑰带着那个男娃儿也从这个镇上消失了。
2001年末,冬季。我没有去找娘,我在等阿武从戒毒所那扇斑斑驳驳的绿色大门里出来。我想,每次都是阿武在这里接他的兄弟。可骆驼他们不在了,我想接他。刚开始的时候,从里面出来的人偶尔还会讲些他的消息。可后来,他仿佛被这个镇忘记了,没人再提起他。我只是知道11月3号,是他出来的日子。我很早起来,擀了很大片的面条,放了很多醋,热在锅里。我换了新衣裳,穿了新买的一双红色棉鞋。那天太阳很大,晒化了小娃娃们堆的雪人。阿武从那扇绿色大门出来的时候拎了一个包袱,整个人瘦弱不堪,脸上突出高高的颧骨,左眼仍旧蒙着黑色的眼罩,右眼暗淡。他看见我,楞了一下,然后从街对面走过来。我的眼泪滴在了新买的红色棉鞋上。阿武到店里的时候,对着那块布满向日葵花的塑料布发了好久的呆,他说他娘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向日葵花,他说他娘也喜欢给他做面,加很多的醋。
  阿武住在了我的店里,他偶尔会帮我收收钱,可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睡觉。他的重新出现,再次沸腾了这个镇。一次,一群混混来店里滋事,他们对阿武不屑地说了很多下流的话,后来他们说:什么兄弟,呸!他妈的骆驼还不是为了个娘们儿……阿武一下子像兽般咆哮着冲了过去。可这次,那群混混轻易地就把他按在地上,他们不停地踢他。我拿起凳子,疯了般抡向他们,没落一滴眼泪。
人们开始不再惧怕阿武,当着他的面说三道四。混混们更加轻视他来闹事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不得不卖了店,去城里找些活干。
6月,我们来城里已经一段日子。阿武的身体依旧的差,常常咳很久,他在工地里拉一车一车的沙子。我在一家制衣厂踩缝纫机做些衣服。天气很热,台机子。就一扇窗户,天气热得汗像雨水般湿透了我的身体。可我仍旧把机器踩得飞快,我想再多赚些钱,我们就可以在城里开个面店。
7月的时候,我发现家里存下的那些钱少了很多,我知道阿武又开始吸那种东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去沾那个,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他怎么得到的那东西。我开始不让他去工地干活,把他锁在那套租来的只有一张床的平米的小屋里。每次放班回来,都看见他把头往墙上死命地撞,白色的墙皮上都是鲜红的血。他说,如果不让他吸,他会死的。我很怕他会死。夜里,我和他躺在床上,听见他钝重的呼吸声,觉得温暖。我想,让他吸吧,如果吸的少一些,他并不会有危险的。
7月底的时候,家里的所有钱,彻底花光,我看见阿武痛苦的样子,开始卖血。一次,两次,三次我想,只要他活着他可以呼吸喘气可以和我有个陪伴,就够了。厂子里的工友们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事。他们说这叫复吸,他们说不能让他这样,他们说这早晚倾家荡产,这早晚要了他的命,也早晚要了我的命。可我不能不让他吸啊,我怎能看着他受那样的苦呢?我每天只有针扎的疼痛,但我只希望他可以活下去
8月,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昏过去,可能是因为卖血越来越难,而且厂color里又接了北京的一笔大活儿,白天干晚上干,确实太累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打了碗热水,把昨天剩下的馒头掰开泡了进去。李姐过来,把她带的一根火腿拨开放在了我的缸子里,我又用筷子夹回她碗里,她又夹回来“干啥呀,你快吃吧”
  我知道,李姐是好人,她一直很照顾我,我这个哑巴却连声“谢谢都没法对她讲。我抬头,使了好大的劲对李姐笑。我看见她也对我笑。刹那,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阿武惨白着脸木讷地坐在床边,他看我醒了,给我泡了碗不知从哪弄来的方便面,热气腾腾。我看着冒起的热气很想哭,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端起面,喝了一口汤,推给阿武面前,示意让他吃,他死活不肯。我站起来,打算换衣服出院,被他死死按住,他的右眼里都是恐惧。我动用最后一丝虚弱的眼神盯着他,他说了实话,说我脑子里长了瘤子,已经好久,但叫我不要怕。
  连住院费都是厂里的姐妹们筹集来的,我不想住这里,家里很苦,剩点钱还要留给阿武活头。恍惚的时候隐约听医生说,,如果动手术,有一二成治愈几率。我不懂,活着怎么用一二成计算,不是只有买东西才用。
  我看见外面夏天的大杨树,树叶油亮,绿绿的直晃眼。天很蓝,有白色的云。

  10月的时候,我已经出院很久,整个人瘫在床上,头疼起来的时候恨不得用根针伸进脑子拼命地扎。我知道,我快不行了。阿武告诉我,他会去戒毒所戒毒,要我等他。我隐约的觉得他在安慰我想让我活下去。     

  10月21号,我开始发高烧,觉得整个身体轻飘飘的,根本睁不开眼睛。 我感觉到阿武抱起了我,有什么东西打在脸上,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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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3 16:35:4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转载的还是自己写的?如果使自己写的,还真挺有想象力的
[s:725] [s: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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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3 17:25:27 | 显示全部楼层
佩服你对文字的驾驭能力。。。。。。这篇文章我觉得很像某个人的风格不记得了 反正我是写不出来小说的 不过还是一样的我对结尾不太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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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4 11:37:47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完了,觉得说不出话,不知道说什么,这个世界有很多的空间我们不了解,每个人的生命不同,每个人眼里的世界就不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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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6 04: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问世间情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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