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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面
记得那还是1979年的春天，我们北京女排前往天府之国的成都，参加在那里举行的全运会女排预选赛。安顿下来没多久，就听不少人提到四川女排出了个很有希望的新秀，她身体素质好、基本功扎实、头脑清楚、球性熟。她的名字叫梁艳。
我很想早点看见她，但因为我们和四川队分在两个组里，所以一直没机会遇见她。预赛快要结束了，剩下最后一场比赛是四川队和陕西队争夺冠军。我们都来到场边观看比赛。只见在四川女排张蓉芳等几名老队员中夹着一名满脸稚气的小队员。她，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黑里透亮的皮肤，一头被扎成“马尾巴”的秀发象乌黑的丝绸一样飘在后肩上。也许是当时她的年龄还小，不满18岁，也许是打球资历尚浅，在场上总是显得羞答答的，很少说话，不管是打了好球，还是丢掉个令人可惜的球，她总是微微一笑。噢，她就是梁艳啊！第一次见面，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在这次全运会后，梁艳被前去观战的袁指导看中，选进重新组建的中国女排。在欢迎新队员时，我主动向梁艳打招呼道：“你好！你来啦！”这口气，仿佛我们早就认识。而她呢，还是那样微微一笑。尽管这笑稍纵即逝，我还是一下了子就把第一次见到她的印象结合在一起了——她总爱笑。
开“天窗”的球鞋
爱笑的人，往往是一个乐观的人，容易超脱的人。面对中国女排异常艰苦的训练，梁艳是否也能含笑以待呢？作为比梁艳早进国家队一年的我，深知国家女排训练之苦是各省市队远不能比的。尤其是刚进国家队的新队员，仅仅想跟上全队训练的节奏，完成一般训练任务，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别说是笑，就是不哭鼻子也很难做到。我暗暗为小梁艳担心过。
然而，事实很快就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再大的运动量压下去，梁艳总是踏踏实实、一声不吭地练。教练在她身旁或不在她身旁一个样；有病无病一个样。这么大的运动量天天顶着练，谁没个头痛脑热的，难免要拉下一、二次训练。可梁艳几乎从不缺席，天天微笑着出现在教练员面前，是全队出勤率最高的队员，大伙儿都称赞她是“老黄牛”。
当运动员，哪有没伤的。梁艳也有伤，尤其是她的左脚趾长期患有“甲沟炎”，经常发炎，指甲盖冲血后，慢慢发紫发黑，最后脱落，搞不好还要感染。每当这时，别说是激烈运动了，走起路来也疼痛难忍。可梁艳仍坚持训练。球鞋磨动着她的伤口，十趾连心啊，那钻心的疼痛，使她直咧嘴。不管她平时多么爱笑，这时的她也变得一脸苦态。可仍咬着牙，坚持着，坚持着……
极限防守，是排球训练中最苦最累的一个训练项目，既练技术又练意志，教练接连把球向一个队员打过去，那队员前后左右奔跑倒地滚翻救球，接过三四十个球之后，人就感到呼吸困难，两腿发软，眼冒金星，在体力“超负荷”的情况下，梁艳也不例外。患“甲沟炎”时，她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躲过这项最“可怕”的训练，但她一次也没有这么做。后来，她干脆用剪刀把鞋子剪了个洞，开个“天窗”，来避免鞋面与伤口的摩擦。尽管这个办法减轻了一些疼痛，但有时“露天”的脚趾，在滚翻时直接碰到地板，疼得她抱着脚在地上直打转转。一双好端端的球鞋受到了“委屈”，每当训练结束后，梁艳总要拿起这双开“天窗”的鞋，左看右看，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只有一条路：自信，奋发！
梁艳初次出现在世界大赛上，不免有些戏剧性。那是在1981年世界杯赛，中国对古巴的比赛中，袁指导突然把作为替补的梁艳换上场，替下主攻手张蓉芳，其目的是让梁艳发挥拦网的优势，以阻挡古巴队的猛攻。但是，梁艳是副攻手呀，在排球技术中，主、副攻区别是很大的。我站在后排，真为袁指导这一大胆替换捏一把汗，可再细细往前排一瞧，只见梁艳一点也不紧张，轻松大方地站在四号位上。这时适逢一个反击得分的机会，我心想：孙晋芳，你可千万别把球给梁艳啊，可球却偏偏传到了四号位。梁艳快速助跑，凌空跃起，“啪！”打手出界，得分啦！我们场上的其他五个队员都大喊大叫着跑过去向她击掌祝贺。这时的梁艳笑得更甜了，这笑容里充满了自信和自豪。
接下来孙晋芳又传了一个给四号位的强攻球，这回梁艳还是那样果断地助跑起跳。但却打了个“落网球”，我们大家同样跑过去和她击掌，鼓励她再来。她依然微微一笑。
在这场比赛中，梁艳拦网的成功率不亚于“天安门城墙”周晓兰。赛后，教练打趣地说：咱梁艳是古巴队的“克星”。
无巧不成书，这以后，每逢打古巴队，梁艳总发挥得特别出色。1982年世锦赛小组预赛，中国队0：3输给美国队后，复赛阶段梁艳顶替周晓兰，挑起了主力副攻的重担，在3：0战胜古巴队的战役中，她又打得特别“棒”。赛后古巴队教练惊奇地赞扬梁艳：“拦网及快攻都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以后会是世界女子排坛上一颗耀眼的星。”
身高只有1米77的梁艳，身材条件并不理想，她伸出手臂来还不及身高只有1米72的郑美珠长呢，是个假大个儿。当今女排日趋大型化，世界诸强的副攻手都是高个中的高个儿，起码在1米8以上。梁艳能在高个如林的排坛上站住脚，成为四次夺取世界冠军的主力副攻，是相当不容易的。她通往成功的路，也并非一帆风顺。一度，梁艳那总是微笑的脸上也曾出现愁云。1983年11月在日本举行的亚洲锦标赛上，我们以0：3输给了日本队。回国后，排球界的舆论认为：梁艳打三号位太吃力，个子吃亏了。梁艳暗暗担心：不要因为自己而拖了中国女排的后腿，还是让条件好的人去打吧！教练了解了梁艳的心思，让张蓉芳去给她谈体会。1978年世锦赛后，当时舆论也认为张蓉芳打主攻太矮了，没希望。可张蓉芳硬憋着一口气，先天不足后天可以补，结果不但没有被大型化的潮流所淘汰，反而磨砺成了一名国际排坛公认的优秀炮手。比起张蓉芳来，梁艳觉得自己的困难小得多，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有一条路：自信，奋发！这四个字也是后来促使梁艳从思想到技术走向成熟的法宝。我清晰地记得，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小组赛时，我们0：3输给美国队后，特别担心几个年轻队员会因为失败而泄气。周晓兰找梁艳聊天、做工作，发现梁艳还乐呵呵的。晓兰说：“咳，你还行，精神状态不错啊！”梁艳笑嘻嘻地回答：可不，这只是小组失利，拿金牌还有希望，为什么要动摇信心啊！果然，在后来的比赛中，她情绪稳定，发挥出色。
准备重新扎起“马尾巴”
球场上的梁艳招人喜爱，生活中的梁艳更可亲可爱。除打排球外，梁艳还有自己的爱好，尤其喜欢集邮。每逢星期天，在仅有的半天休息里，她总要挤出时间整理集邮册。一年来发行的邮票都要攒齐，将它们分门别类地归置进集邮册。在国家体委训练局举办的邮展中，她还获得了二等奖。
梁艳住在我隔壁再隔壁的屋子里。每次去她的宿舍，都能看见她在枕边、床头放着一摞电影画报和杂志。虽然，由于大多数时间都被训练、比赛所占用，她看过的电影片和电视剧极少，可她对影视界还真有一番研究呢！最近出了哪些新影片、新电视剧，由什么人担任主要角色，她都一清二楚；甚至影星们的年龄、出身、原工作单位、个人经历等她都比较了解。
梁艳很喜欢台湾的著名演员林青霞。她觉得林青霞的表演既自然，又有个性，给人一种轻松、蓬勃向上的朝气。无独有偶，香港一些小球迷写信给梁艳说：你的笑很象林青霞，使人感到甜蜜和亲切。
爱美是青年人的天性。节假日，本来已很美的梁艳，稍稍一打扮，那就更迷人了。尤其是当她戴上那副褐色的大耳环时，真像个潇洒的“吉普赛女郎”。
两个月前，梁艳把她那漂亮的长发剪掉了，我真为她可惜，惊奇地问她，是怎么想起要剪头发的？她微微一笑：“我希望人们一改过去对我的印象，以新的形象给人以新的印象。”好一个梁艳，也许还生怕人家继续把她当作小妹妹，竟剪发故作“老态”。谁知，她的这一举动未能被球迷所接受。不久前，电视转播上，第一次看到剪短发的梁艳后，不少球迷写信给梁艳，“指责”她不该把那漂亮的长发、“吉利”的长发剪去。有所中学一个班级的全体同学联名写信说：“梁艳姐姐，我们全班同学经过讨论，认为马尾巴的发型是最适合你梳的发型。我们多么喜欢你过去的形象。希望能重新见到扎着马尾巴的梁艳姐姐。”梁艳被这群中学生对自己真诚的爱所打动。现在，她已决定采纳球迷们的意见，把美丽的长发、“吉利”的长发重新留起来，像参加以往四次大赛那样，扎着“马尾巴”去捷克参加世界锦标赛，为夺取第五个世界冠军而努力！
1986年8月 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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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2 19: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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